他會圍著我夸。
梨園觀歌舞的時候睡著了,他夸我天賦異稟,說我在這么吵的地方都睡得著……
我再怎么被夸得暈乎乎也不會飄。
因為那天張皇后也帶著劉嫣去梨園了。
她竟然當著三百梨園弟子的面清唱了一首《水調歌頭》。
那清醒脫俗的流行唱腔把整個梨園唱得鴉雀無聲。
梨園弟子面面相覷,坐在我身邊的「樂營將」司馬大娘子眸中滿是震驚。
張皇后略沉吟了一下,夸了一句:「挺有意思?!?/p>
劉嫣當即表示:「一點小把戲,如果娘娘喜歡,臣女可以教樂工們唱?!?/p>
張皇后笑道:「好?!?/p>
那一瞬間司馬大娘子的表情變得很絕望,一種「梨園要完蛋了」的絕望。
事后劉嫣找到我,得意地告訴我:「看在恪兒的份上勸你離貴妃遠點,皇后才是陛下的真愛,古來得寵的貴妃都是沒有好下場的?!?/p>
她怎么發病且不說。
我開始理解貴妃為何如此瘋魔了。
她想讓她弟弟娶了我,去惡心齊王府。
就說我和這些皇權宗親打交道這么多年,知道他們都是極度地以自我為中心的,比這更離譜的想法我都見過。
但是干嘛禍害江溥,他還是個孩子啊。
這么想著,我都覺得江溥有點可憐了,心想陪他們鬧騰完這一出我就出宮了。
15.
劉嫣最近變得有些激進。
隨著皇后準許她在梨園操辦中宮壽宴,宮里被她攪得烏煙瘴氣。
那天我領著宮女去梨園挑選品質上乘的梨蕊,正說說笑笑,突然聽見前面傳來爭執的聲音。
我扒下茂密的梨花枝一瞧,就見劉嫣狠狠地打了司馬大娘子一巴掌。
宮女嚇得驚呼出聲。
劉嫣注意到我們這里了,但還是接著罵司馬大娘子。
「以下犯上的東西,你們不過是舞樂賤籍,竟敢和我叫板,按我說的去做!」
司馬大娘子氣得不行,干脆拱了拱手:「我還真是伺候不起了!」
說完,帶著一群女樂拂袖而去。
劉嫣也不急,在她后面大罵:「你走??!耽誤了娘娘的壽宴,我看你擔不擔得起!」
然后她才扭頭看著我,眼神像要吃人一樣。
我說:「你不能這么說司馬大娘子,小心惹禍?!?/p>
梨園是先皇所建,先皇曾親自擔任「樂營將」一職,梨園子弟蒙先皇教誨,被稱為「皇帝梨園眾弟子」。
司馬大娘子是其中最優秀的「坐部」之首,司「樂營將」職,先皇親自教導出來的本朝大藝術家。
張皇后尚且敬讓三分,她怎么敢對人又打又罵的?
劉嫣有些輕蔑道:「戲子罷了?!?/p>
我靜靜地看著她:「你既看不上樂籍,為何又要跟戲子搶飯吃?」
其實不用問,我都知道她什么心理。
她的突火槍改造圖和飛鳶設計圖,都被李亦據為己有了。
現在,她是想要另辟蹊徑為自己謀一點李亦搶不走的東西傍身了。
劉嫣有些狼狽,竟然對我說:「對不起,我錯了?!?/p>
我想我的腦袋上,緩緩地冒出了一個問號。
她咬牙切齒道:「其實你根本不是普通的家庭主婦,李亦也知道。只不過,他沒辦法把你的手藝據為己有,變成他自己的功勞,所以你對他沒用!」
我瞇起眼睛,這個思路倒是別致,我以前從來沒這么想過。
不過,好像她說的,是對的?
李亦只想成全自己。
她走過來握住我的手:「萋萋姐,我們聯手吧,一起給狗男人一個教訓!」
我皮笑肉不笑地掙脫她的手。
「哦,現在你發現他不能助你功成名就了,他就是狗男人了,不是救命恩人了?」
劉嫣皺眉繼續忽悠我:「我知道你很想恪兒,恪兒也很想你。你利用你在宮中的人脈幫我出人頭地,我幫你回王府?!?/p>
笑死,她怕不是忘了當初是我自己從王府走出來的。
我說:「你來的日子也不短了,應該看到了,本朝不乏熠熠生輝的女子,這個時代是很寬容的?!?/p>
前朝有生辰「軍禮鼓吹」的齊王妃,后宮有垂簾十幾年的太后。
就連司馬大娘子,作為一代巔峰女舞蹈家,她也會青史留名。
「你要出人頭地,為什么非要貶低,踩著別人?前頭是我、李亦,現在又想踩著司馬大娘子。既然你主動地發動了對立,又怎么能幻想著人家甘愿做你的踏腳石?」
她跟我斗,她算贏了吧,我把李亦讓給她了。
可她沒有斗過精致利己主義的李亦。
現在她把目標轉向司馬大娘子,不過司馬大娘子似乎不是那么好拿捏。
劉嫣咬了咬牙,竟還是厚著臉皮道:「你幫我這一次,擺平了皇后壽宴也好。不然,王府會有禍的?!?/p>
16.
我沒答應劉嫣。
但是她真的容易讓咸魚焦慮。
我開始擔心了,齊王府最近的狀態很反常。
按理來說,王妃不該鎮不住李亦和劉嫣的。
只是劉嫣挑動了皇后和貴妃之爭,我現在在貴妃身邊伺候,又是中立的態度,不方便走動。
這種情況下我只好去問江溥。
趁著他帶著泰安公主去太液池上泛舟的時候,我悄悄地挪到他身邊。
江溥整個一個大激動,立刻扭頭看著我,兩眼發亮。
我:「……江大人,有齊王府的消息嗎?」
江溥立刻道:「有的,萋萋姐您想要我做什么?去把恪兒搶回來嗎?好的,我馬上派人去——」
我趕緊拉住他,生怕慢一點,他就帶人跳池去王府搶恪兒了!
「江大人!別激動!我只是想打聽點消息!」
一邊說,我一邊做賊心虛地扭頭看。
這船上一共十個人,除了他、我和泰安公主、船夫,余下是熟識水性的太監和宮女各三人。
他們離我們倒是遠,就是……
泰安公主坐在小椅子上直拍手:「哈哈,二舅拉著我舅娘的手,不算男女授受,是為了不讓我舅娘掉下去,你們懂了嗎?」
太監/宮女/船夫:「懂了?!?/p>
泰安又問我:「舅娘,你要跟我二舅說悄悄話嗎?」
我說:「……對啊?!?/p>
事到如今,我早就放棄糾正她了。
泰安立刻伸出肉肉的小手捂住了耳朵:「好的好的,你們說!大家都把耳朵捂上!」
太監/宮女/船夫:「是!」
說完,齊刷刷地捂耳朵。
船夫捂了一下覺得不對勁,趕緊把手放下了,繼續抻船。
我也是一個目瞪狗呆。
不過,這也是個機會吧。
我趕緊要好好地打聽一下王府的事情。
江溥卻會錯了意。
他竟然,真的跟我說起悄悄話了!
小小聲的。
「萋萋姐,我心悅于你?!?/p>
我敷衍道:「知道知道。我問問你啊,齊王府啊……」
江溥眸中閃過一絲受傷。
他垂下頭,小聲道:「怎么就是不信……」
我:「嗯?」
他打起精神,沖我一笑。
「我知你擔心恪兒,早已命人多方打聽過,王爺和王妃自有謀劃,萋萋姐你且安心就好?!?/p>
聽了這句話,我心里真的踏實了不少。
那,我又可以踏實地煲我的湯了,等時機恰當我就和太后說我要出宮。
17.
那天開始,江溥會按時地給我遞王府的消息。
趁著四下無人,直接往我的小廚房來。
我誆那些太監宮女說我這是不外傳的秘方,他們就老老實實地都出去了。
從他的話里,我大概知道,李亦最近大約是走上人生巔峰了。
前頭他和二弟李霖起了爭執,王妃一反常態地教訓了李霖,還上表把兵權交給了他。
突火槍在演武的時候炸傷了士兵,前朝鬧了幾天,齊王親自出面保他,讓他不至于被問罪,還有時間繼續改造突火槍。
現在李霖夫妻已經被發配到地方了,其實是成功地脫身了。
我皺了皺眉。
李霖驍勇善戰,年紀輕輕便已經有了戰功,不能無過而廢。
王妃悄悄地和我吐槽過,皇上不讓人說他們猜忌皇叔,結果導致他們兵權交不出去。
這不就……絲滑地交出去了?
就算我作為一個看客,也知道李亦可能變成犧牲品了。
我也終于明白了齊王府會縱容他犯錯,因為正需要他的錯處來給皇上由頭啊。
當然罪不至死,他畢竟是皇族。
就是錦衣玉食,無權無勢,沒有未來的后半生,他可能接受?
能不能都跟我沒關系了,我美滋滋地蹲在貴妃的小廚房烤野豬肉。